把一位书院教习关入左卫衙门,这种事情可大可小,就看怎么处理了。

  张夫子头发有些凌乱地走了出来,一战落败,他如今的样子有些凄惨,但想要离开,其实这里的左卫衙役也拦不住,但他其实在打架之中便和陈朝谈好了事情,此刻也不好出尔反尔,因此很快便走了出来,跟着左卫离开。

  书院的学子们看着这一幕,沉默无语,但却没有人敢说些什么。

  等到张夫子离开之后,他们这才跟着离开,就此散去。

  脸色苍白的翁泉这才开口问道:“指挥使大人,名单上这些人,还要查吗?”

  这才查一个谢学士,便惊起这般风雨,要是把这份名单上的名字都查完,指不定神都会掀起什么风浪。

  “为什么不查?”陈朝看了翁泉一眼,挑眉道:“你怕了?”

  翁泉点点头,老实道:“下官是有些怕了。”

  这要是每查一个,便有一堆人在后面搞事,那他迟早要栽到里面。

  陈朝挑眉道:“你锲而不舍的精神呢?当初一辆车你能改那么多次,现在这种事情才一次就受不了?”

  说起那辆车的故事,陈朝便觉得有些头疼,当初他是怎么都无法理解,怎么天底下还有这么固执的家伙。

  翁泉皱眉道:“大人你又不和我们一起办案,这些事情里的弯弯绕绕我们这些粗人怎么看得清楚,说不定就只能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。也是大人你才狠心,抛下我们独自去花前月下。”

  陈朝挑眉道:“你以为我是去鬼混了?我去书院,不是给你们找证据,翁泉,你说话一点良心都不讲,要不是我去书院讨证据,事情能解决?要不是为了你,我能和那老家伙打一架?天知道,他可是彼岸境的修士,老子是在拿命去搏啊!”

  陈朝这一番话说得翁泉哑口无言,竟然是当真不知道该如何来反驳陈朝,好在不等他说话,陈朝便拍了拍他的肩膀,微笑道:“放心吧,后面的事情没这么难了,至少证据我已经找好,他们要是想弄出什么事情来,应该也没有什么可能。”

  说完这句话,陈朝看向天空,如今依旧在飘落雪花,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止。

  “我还想好好过个年,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个机会。”

  依着如今神都这个局面,在年关之前会不会爆发那些最乱的事情,倒也不太好说。

  陈朝摇摇头,大概觉得应该到底是有个年可以过的,神都彻底乱起来,不太现实。

  毕竟镇守使刻意离开,只是为了让那些小鬼跳出来,而不是让神都彻底乱得一发不可收。

  想到这里,离开谢学士府邸,有些茫然的陈朝来了些底气,他摇着头在长街一个人走着,很快便莫名其妙来到了一家小酒馆前。

  在小酒馆处停下,他有些好奇地左右张望,然后皱起眉头。

  这么偏僻的地方有家小酒馆,那卖酒的掌柜的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想的,是当真觉得酒香不怕巷子深,还是说就是个没有什么经验的年轻掌柜,对做生意这种事情,不太明白?

  但不管如何,此刻眼前的酒馆都让陈朝生出了好奇的情绪,他停下脚步,转身便走了进去。

  掀起帘子的时候,带起不少风雪。

  外面风雪大作,这间小酒馆倒是暖意十足,好几个炉子被人点燃,想来那是用来温酒的炉子,只是此刻上面都没有放着酒水,因为没有客人。

  卖酒的妇人穿着厚厚的棉衣,趴在柜台上面,双目紧闭,轻微的呼吸声不断传来,看起来便是睡着了,而整个小酒馆里,此刻就只有一个客人,是个穿着蓝色棉袍的中年男人,他的桌上摆了一坛酒,酒碗里剩下半碗酒水,除此之外,便没有别的了,他没有下酒菜。

  陈朝正在犹豫要不要叫醒那卖酒妇人,给自己也来一壶酒喝一喝,那蓝袍男人便已经开口笑道:“酒水太多,自己酒量太差,已经快喝不完了,公子若是不嫌弃,你我借着最后半坛子酒,对饮如何?就当是萍水相逢,说几句平日里无法告诉亲朋好友的话。”

  陈朝听着这话,略微觉得有些奇怪,扭头看去的时候,只见那个蓝袍男人神情温和,正安静地看着自己。

  才和一个所谓的读书人打过一架,如今再看到这个男人,陈朝骤然发现,真正的读书人,果真是和那些所谓的读书人不一样的,两者区别,一眼便可看透。

  虽然不知道眼前男人的人生经历,但陈朝约莫可以判断,他一定是个读书人。

  鬼使神差,陈朝犹豫片刻,便来到那蓝袍男人面前坐下。

  蓝袍男人拿出一个干净酒碗,放在陈朝面前,给他倒了一碗酒。

  然后不等陈朝说话,蓝袍男人便自顾自开口笑道:“我姓宋,名盈虚,早些年也在这神都算是有些产业,不过很早便家道中落了,如今全家早就不在神都了,如今实在是想念得很,这才不远万里来神都看看。”

  自称叫宋盈虚的蓝袍男人看着眼前的陈朝,举起酒碗,自顾自喝了口酒,这才感慨道:“神都的酒,这也是好些年之后的头一次喝。”

  陈朝听着这话,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,但具体又说不清楚,他只是端起身前的酒碗,喝了一小口,感受着酒香在整个口腔里打转,陈朝的心情这才放松一些。

  这几日他实在是太过紧张了,左卫的生死在他身上,容不得他马虎。

  宋盈虚看着眼前还没有开口的少年,微笑问道:“酒如何,对不对得起这一坛酒水一枚天金钱的价格?”

  陈朝微微蹙眉,摇摇头,“不是什么好酒。”

  得的确如此,眼前酒水,只能说能喝,和好酒完全不挨边,更完全无法值得一枚天金钱。

  “酿酒的人是半路出家,明明没有那个手艺,却偏偏喜欢,能怎么办?”宋盈虚看了一眼那边趴在柜台上打瞌睡的妇人,眼中情绪莫名。

  陈朝沉默片刻,说道:“喜欢便去做,做得不好是另外的事情,若是连喜欢的事情都没有去做过,以后难道不后悔?”

  “人生百年,须臾而已。”

  陈朝话锋一转,平静道:“不过说这坛酒要收一枚天金钱,就是真没有道理了。”

  宋盈虚哈哈笑道:“你这话要是有机会就该告诉她,让她以后即便还是要开酒馆谋生,也别昧着良心。”

  话都说到这里了,陈朝开门见山问道:“先生认识我?”

  宋盈虚点头道:“如今神都还有比你更出名的少年吗?在万柳会上名震天下,而后离开神都,在雨水郡那边又将传承无数年的宗门崇明宗几乎灭了门,如今更是神都左卫的指挥使,指挥使大人这个年纪,便能做出这么多事情来,让人想不记住都难。”

  陈朝叹了口气,也不打算兜圈子,只是直白问道:“先生是哪家派来的?”

  宋盈虚沉默片刻,看着陈朝说道:“我来自太子府。”

  陈朝刚要说话,却骤然一惊,猛然看向眼前的男人。

  男人也还是平静地看着他。

  大梁皇帝虽然已经即位不止数年,但一直没有在三位皇子之中做出抉择,如今的大梁,是没有所谓的太子殿下的。

  三位皇子,都没有被敕封太子,故而也就没有太子府。

  至于大梁朝的前一个太子,还要追溯到灵宗皇帝在位的时期的那位慜太子。

  宋盈虚看着陈朝,笑道:“殿下其实很像太子殿下。”

  陈朝没有说话,只是在听到这个称呼之后,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太自然,他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绝对不可能永远都是秘密,该知道的永远也会有人知道,但他没有想到的是,现如今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这些所谓的先太子旧臣知道了。

  这意味着什么?

  不言而喻。

  陈朝看着眼前的宋盈虚,陈朝说不出话来。

  宋盈虚感慨道:“知晓太子殿下的血脉还有在世的,对于臣来说,没有什么事情比这种事情更让人感到高兴了。”

  “看着太子殿下的血脉竟然如此不凡,仍旧不堕太子之名,便更让臣高兴。”

  宋盈虚感慨开口,声音微颤。

  他经历过那段过往,自然知晓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,如今能再次看到陈朝,自然让他有些激动。

  陈朝看着他,脑海里在努力回忆宋盈虚三个字,想要看看自己是否有关于他的记忆,但努力了许久,他还是没有什么所得,于是他只是微微蹙眉。

  宋盈虚仿佛是知道陈朝在想什么,开口说道:“臣出身太子府,先帝在时,臣做过吏部侍郎。”

  陈朝听到这个答案,倒也没有多说些什么,只是很快,他转而问道:“你来神都做什么?”

  当初为什么离开神都,这种事情自然已经不用多问,但你走就走了,如今又回来做什么,这种事情,难道不可以问一问?

  宋盈虚说道:“自然是替殿下拿回属于殿下的东西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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