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那感染疟疾的青年送走,房俊松了口气。

  没有青蒿素,没有金鸡纳霜,这年头得了疟疾基本就是个死,他可不愿自己重生的生命折在这上头……

  何宗宪上前问道:“大帅,这些人如何处置?”

  如何处置?

  房俊有些发愁。

  按理说,对于这些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悍卒,最好的办法便是抓起来送到大理寺,作为丘行恭意欲谋害他的证据。

  但是房俊清楚,这些人不可能众口一词的将丘行恭供认出来,总会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宁死也不肯出卖丘行恭,如此一来证词便有了缺憾,对于丘行恭这等手握重兵的大将来说,除非是将丘行恭摁在案发现场抓他一个现行,否则极难定罪。

  这就是现在这个社会的现实,说到底,这还是个“人治”的天下。

  法理不外乎人情,即便官司打到皇帝面前,皇帝可会同情丘行恭并且予以怜悯和理解,毕竟人家儿子死的那般凄惨,想要为儿子报仇是情有可原的,最要紧的是房俊你这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吗?

  反正没有酿成后果,下不为例就得了呗……

  同是封建统治阶层,就是有着这样的特权,若是换了房俊与丘行恭易地而处,结局也是一样。

  可若是将这些人就这么杀了,麻烦也很大。

  毕竟现在这些人已经被擒获,人犯也好俘虏也罢,总之不能再对其擅自斩杀,否则朝堂上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老家伙们必然饶不得他房俊,这还不是最让房俊为难的,最让他为难的是,就连他老子房玄龄都会对他这等做法严加喝叱……

  他反复犹豫的神情,却都被这些被抓的兵卒看在眼里,毕竟生死已经操于房俊之手,他的每一个神情变化,都有可能代表着这些兵卒的最终结局,如何能不患得患失?

  他们可以听命行事悍不畏死,但是能活的时候,没人想死。

  被房俊审讯的那个兵卒艰难的咽了口口水,心底那份坚决的求死之心被房俊用他的家人儿女轻易击溃之后,求生的渴望便不可遏止的涌起,此刻看了看左右,低声道:“房驸马,小的有一件秘密想要汇报,只希望您高抬贵手,饶了小的一命……”

  房俊皱皱眉,问道:“什么秘密,能让本帅放过你这个意图杀害本帅的敌人?”

  那兵卒忙道:“是几个奸细,真正的奸细,而且跟吾家大帅关系匪浅……”

  那兵卒话音未落,旁边被俘的兵卒中便有数人出声喝止。

  “闭嘴!”

  “牛老三,你特么疯了不成?”

  “一死而已,脑袋掉了碗大个疤,你特么若是敢说出来,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!”

  那兵卒垂头丧气,并不言语,只是哀求的看着房俊。

  有意思……

  丘行恭跟敌国奸细有瓜葛?

  这家伙难道还想通敌叛国不成?

  房俊挥挥手,吩咐何宗宪:“将刚刚出言的人斩首示众,以儆效尤!”

  “喏!”

  何宗宪早就因为手下的死伤惨重而将这些悍卒恨之入骨,此刻得令,哪里还犹豫半分,拎着横刀便走过去,森寒的刀光在树林间闪烁,一声声濒死的惨嚎在寂静的夜晚传出去老远,何宗宪面色狰狞,手起刀落,一颗颗人头滚落在地,鲜血喷溅。

  房俊瞅的心里一阵阵发寒,砍脑袋犹如切瓜,这是个狠人啊!

  不仅心狠,刀法也不错,砍人很容易,但若是想将脑袋一刀砍下来,却并不容易……

  将“顽固分子”都杀了,剩下的各个噤若寒蝉,有问必答。

  “房驸马,那奸细我也知道!”

  “还有我,我也知道!我亲眼看着他们跟大帅商量事情!”

  “商量事情算啥?我还亲眼见到王家子弟前来与那奸细会面呢!”

  “好像跟长孙家还有些关系听说……”

  想要“反正”的那位兵卒差点气炸了肺,老子好不容易寻一个活命的机会,你们特么都来抢?

  那兵卒急得不行,大声道:“那几个奸细就藏在山下的十里坡,现在前去捉拿,定然能将他们拿个正着!”

  为了争取一个活命的机会,这群悍卒完全没有了平素的悍勇之气,争前恐后将所知道的情况一股脑儿倒出来。

  为了防止秘密外泄,丘行恭的很多命令都是这群悍卒直接经手,却不想反倒埋下了隐患……

  房俊眼睛铮亮,大手一挥:“薛仁贵带上此人,立即前往山下十里坡,将奸细擒拿,记住了,抓活的!”

  薛仁贵大声应道:“喏!”

  那兵卒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,也不顾左腿的刀伤鲜血淋漓,紧紧跟着薛仁贵向前奔去,薛仁贵嫌他跑得慢,一只手架起他的胳膊,一路飞奔,几十人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树林深处。

  “收拢部队,前往十里坡!”

  房俊发号施令,部队缓缓集结,留下一部分人负责收拢战场,将负伤和战死的兵卒运回军营,而后数百人的部队越过树林走上山岗,再翻越过去,便到了河畔的十里坡。

  十几户简陋的房舍错落的散步在山阳的坡地上,寂静无声,恍如鬼蜮。

  数百人行进的动静不小,除去犬吠之外,不闻一点人声……

  房俊赶到的时候,薛仁贵正面色凝重的迎上来,禀告道:“那房子里没人,东西收拾得很干净,显然并非仓促撤离,应当是在此之前便因为某种原因转移了地方。另外,这村子不能久留,而且应当当即封锁,不许此村的出去,更不许外头的人进来。”

  房俊心中一惊,问道:“你是说……”

  薛仁贵点点头,叹气道:“是疟疾,整个村子的人死了大半,剩下还没死的也有多人感染,没几天活头了。”

  房俊恍然,怪不得整个村子这般寂静,因为村民不是已经死了的,就是正在等死的……

  疫病的可怖之处正在于此,往往会导致一个村、一个镇,甚至一座城集体感染,变成死地。

  朝堂上已经有人上奏说是疟疾发生,却非曾想到居然这般严重,而且此地距离长安紧紧十余里,极有可能导致疫病传染到长安城内,若是那样,将会是一场可以载入史册的巨大灾难!

  房俊面色冷峻,当即道:“点起火把,设置路障,立即封锁这座村子,但凡出入的路径全部戒严,不许任何人等出入,如有违令,杀无赦!”

  非常时期,就得用非常手段。

  这个时候绝非讲究仁慈和法律的时机,杀人看似很野蛮,可一旦因此导致疫病传播出去,后果谁都无法承受。

  至于这座村里是否有尚未染病的居民会因此被困于此,遭受到感染,那就唯有听天由命了。

  若是将这里的人放出去,那就是对所有人的不公平……

  带路的兵卒被带到房俊面前,急得满头大汗,还兀自在说着:“没理由啊,怎么会忽然就不见了呢……”

  毕竟这几个奸细是否被逮住,直接关系他小命存在与否,现在奸细不翼而飞,他如何不急?

  “那奸细一共几人,有何身体特征?”

  房俊问道。

  那兵卒赶紧答道:“之前是两人,一男一女,男的戴着个斗笠,从不拿下来,女的蒙着面纱看不见样貌,但是体态窈窕风姿甚佳,想必应当是个美女,后来又来了一个小娘子,很是俊俏……房驸马,小的当真没说假话!”

  房俊皱眉沉思。

  这几个“奸细”不仅跟丘行恭有关,而且跟王家有瓜葛,甚至还能牵扯上长孙家……

  这几家到底在干什么?

  这几个“奸细”为何会忽然离去呢?

  是警觉到了山上发生的战斗临时走掉,还是因为谋划的事情到了关键时刻,前去办理?

  若是被他绑起来猪一样抬走的青年在此,自然惊得大叫一声:老子随便说说,那还真是奸细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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